燕鸣的启示

真正意义的艺术作品,反映了艺术家发自灵魂深处的至心至情。它是艺术家表露自己个体命运体验的带着生命信息的特殊载体,是艺术家生命感悟的境界所在。因着是一种个体行为,必然是带着非常生动、丰富、鲜活而独特的审美感受。我并不一味提倡那纯粹表现偏狭的自我 ,不关注周遭众多人生与社会生活的创作。然而,即使是表现了激越的时代强音的作品,依然应该是艺术家个人对时代事象的真切感悟的一种形象表达,而不是思维观念上的更加哲理性进而导致艺术观念上的抽象化、概念化的表现。那种离开了艺术本义与规律的文化理念的泛滥,必然湮灭了艺术家个体的艺术创造精神,文化艺术就成了凝固、僵滞、抽象的异化。

作为艺术所独具的那些艺术符号、表现技巧和艺术样式可以千差万别,艺术表现上是具象、抽象或者意象,似乎都并非那么至关重要。艺术根本是感情的产物(林凤眠)。自然造化,必须通过艺术家的非常个性化的情感抒发和艺术表现才成为了艺术。艺术家须有高远的识见与情致以及高超的艺术功力,方可真率道出自己的心声,真实而新颖地表现自然造化的神韵,营构作品的意境、魂灵与灵气,方可以深厚的艺术魅力感染观赏者,给他们以愉悦,启迪他们的心智。

我们面对着燕鸣教授那些画作,循着里面飘出的悠扬乐韵,听到了歌者丰富、美丽、独特而动人的忠诚心声。在这里,使人们觉着了画家的情真意切和真知灼见,没有丝毫的矫饰与浮躁,华巧与媚俗。因而也看到了艺术在画家那里完全地呈现出自己朴素的真谛。燕鸣画风里的那种艺术精神,已经给审美领域带来了清新鲜活的生命和颤动人心的气息。

燕鸣的花鸟画,纵情写意,自由挥洒,色重而清雅,境界深远,确是别开了新生面。《舌底生春》,以粗放而细收的笔意,激情地写出了入化自然的勃勃生机,传递了旺盛生命的信息。《月上梅梢》、《荷塘清趣》、《翠鸟红梅》、《葫芦》、纵情写意,笔墨精省,达到了离形得似的神奇境界,是水墨简笔写意的极品。

他的花鸟画与山水画,在品格上,笔墨意趣方面,都是一脉相通的。然而,我是更为看重他那些很有创造之美的山水画的。山川大地的魂魄和灵气,陶冶、熏染着他,赐予他超脱尘凡媚俗的人生感受,激发了他的创造灵感与情感波澜。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在山水画开阔的图卷里,他笔势开张,笔墨运行更加地恣肆自如,酣畅淋漓,充满书写气息,追求着自己的艺术境界;在山水画中,更能寄寓与表达他的情思、意趣和纯真的感觉;他可以在自己创造的大山大水中,充分地渗注着他对那山水大地的悟觉、亲和与归化的意识;山水画就好像优美的散文,是一种自由思想着的人格表现的体裁,画家可以充分地表露自己的人格与道德的力量。燕鸣教授像在倾吐着随感,在闲谈着,又像在自言自语,他在抒发着情怀,他心中奔涌着诗意,有时很悠扬,细语轻轻,有时雀跃、激愤……。可以想见,面对他的画作,人们将会有怎样的感动!

他同山川之间神通意会,有着互为默契的相知之情,已达天人合一的境界。他在山山水水之中悟觉到了中国画艺术的神髓而独抒性灵,神奇有致的笔墨勾勒出山之风骨,水之神韵。在他的画作面前,有时使人觉得既实亦虚,似真疑幻,一种郁勃灵动之气韵与清新之风随之而至。如此境界,是那些囿于模拟造化,泥于自然形态或步他人履印者终其一生所无法达到的。

从诗般的画作里,我们实在可以体味画家陶醉的创造情态。他凭着自己的学养与笔头功力,凭着艺术生命里厚厚的积淀,以自由的心态,兼收并蓄包容八方的气度,“万虑消沉","目不见绢素,手不知笔墨,磊磊落落,杳杳漠漠”地,进入了那心手相应,畅所欲言,无不尽意,自然浑成的艺术创造的自由境界。此时此境里,艺术家的真率本色亮灿灿呈现无疑,他的肺腑心声澄澈澈地张扬于天宇间。他因着纵情的歌咏,而终于获得了精神上最大的快慰。能达此田地者能有多少?而这却恰恰是多少画人终生追求而不可及的至高境地。

达意象形,简净鲜活,语言精省,融汇中西,熔铸古今,灵变而遒劲,洒脱而老辣,高雅大气,蕴涵丰厚燕鸣画作诸特色构成了完整的独特风格,诚为中国画变法的风范。《漓江帆影》,浓墨数团涂抹成山,远山随意走笔,灰墨数笔点染了水光山影,细细勾划的房子、竹林与红帆在粗放的墨韵里显出粗放而细收的意匠。《百步云梯》,以黄山云梯为构图的主体,以云烟的覆盖舍去了一切景物,意象奇特。强烈地突出了云梯的高耸与独特,营构着“心与造物游,足踩白云低”的境界。《庐山云瀑》,寥寥数笔浓墨着纸,非常意向化、抽象化地画出了雾色晴岚,幽深险峻的群峰神韵和沛然腾跃、磅礴纵横的浩荡气势。表达了他关注宇宙大生命的真切的自我感受,并把山水画气势美表现的全新感觉展示在我们面前,一种视觉上的韵律在跃动着,震撼着人们。《十里画廊》里,一幢幢山峰象一幅幅天然的宏篇巨构,耸立在云海与绿原之中。相当浓艳的硃红、藤黄和墨色相交融,突出了山石的阴阳面,画面具有强烈的立体感和色彩感。重墨重彩达厚重的美感效应,生发出一种重拙、大深的气格,为一新的境界。这表现了画家的绘画现代观与西画艺术的深厚修养,是现代与传统、中国与西方艺术观念的浑然熔铸,构成了画家艺术风格里一大特征。《黄山日出》,充分发挥了山水画意象造型的自由度。是那《黄山晨曦》的再升华之作,显得更简约、更写意、更意象化、情感化,因而更具灵气、诗意,更具魅力。突出了东边日出而西角星未尽月犹姣的神幻境界和画家心中情思美的强烈流泻。黄山在他笔下竟如此梦幻般神化!人们都会非常佩服他纯真而诗化地感受生活的能力的。《玉屏楼》,构图相当奇特,饱蘸硃砂,横竖勾捺,像书法行笔书写成笔挺高耸而红灿灿的莲花峰,写出了山的风骨,“黄山 天下奇”的神韵。奇思妙语,行文大度,艺趣天成。画能如此的书就,观者惊叹之余会陡然生发一种玄思奇想,韵味无限。《知在天都第几峰》、《万壑千岩醉》,神来之笔信手挥来,道尽了群峰天宇浩荡峥巆之气象。                                                                                                                                                                                                                                                                  

他摒弃了僵化的笔墨程式和对于笔墨趣味形式的偏执追求,以传统笔墨形式的精粹熔铸进情感的抒发与主题的表现中,从而达到了某种形式、趣味的充满活力的新表达。这种出奇制胜地突出了画家的意念、情感及作品的诗境与主题的特别流畅的,潇洒不羁的,多变而不拘一格的视觉表达样式,正是燕鸣画作独特的美与清新的所在。在艺术审美绮丽的景象里,其画作正是艳丽奇特的鲜葩。

这种美,还在于画家以自己特有的艺术风采在画坛里脱颖而出,表现出相当鲜明可贵的个性美——个人经验、情思、智慧、趣味和技巧的表现美。

它既清新又美,也因为它是山水画独立自由的品格的鲜活而突出的表现。它无论从思想观念抑或在表现上,都彻底摆脱了因陈守旧千人一面的羁绊,显得活泼泼的自由以及纯净。

它的新与美,还在于画家既能把握中国传统绘画的精髓,又能机灵地有胆识地吸纳了西方绘画艺术的优长与融汇着审美的现代意识;浑然地熔铸着西方艺术美与中国笔法美及中国艺术的精神,有所创造地形成了某种新颖的中国现代山水画体系。

燕鸣画作慑人心魄的艺术魅力,缘于艺术家心灵的培育和滕跃。那扑拙、直率而大度的大家风范,是漫长岁月里刻苦积累与潜化之后的返璞归真。他的创造,是他深蕴的识见、学养、性灵的交融与丰富性兼容的流泉。

燕鸣教授30年代受教于现代中国美术重要奠基人林风眠、刘海粟创办的国立杭州艺专和上海美专。这是吴弗之、汪声远、张红薇、潘天寿、谢公展、汪亚尘等等名师荟萃的中国早期最现代化的艺术学府,为中国现代画坛培育了一大批艺术英彦。

他开创了中国的新绘画,以富有表达力的毛笔,将中国传统绘画和书法基础,与西方的形式、色彩和构图的意识结合起来,这自然、自由的结合,是他独到之处。他的开创,使中国艺术家们能以现代的手法表达出完全中国化的感受,从西方理念的影响中得到解脱……”。东方艺术史家迈珂.苏力文教授曾对林风眠先生的历史性建树作出过非常清新的、客观而恰切的评价。在这些同时又是生动贴切地剖析现代中国美术态势的文字里,我们深切地懂得了徐悲鸿、林风眠等为代表的一代宗师开创的事业,是早就昭示着中国绘画艺术变革的大时代的到来。在这伟大的事业里,自然还包括着李可染、胡一川、王式廓、罗工柳、董希文、力群、王朝闻、彦涵、赵无极、吴冠中……等等一代宗师众多出色的弟子们。而燕鸣教授当然是这行列中人。

燕鸣教授受着名师们的熏陶,他继承并发扬了他们的艺术开拓的精神,他直接地发扬了潘天寿艺术的粗线条、大笔调和笔墨纵放的画风与练达挺秀的美感。他还追寻着石涛、八大、吴昌硕艺术不朽的东西,深刻体悟和熔汇着天趣横流、笔简形骸、笔墨老辣的艺术神髓。

一条脉络连接着燕鸣艺术创造的泉流,使我们渐渐地懂得了燕鸣和他的艺术。

燕鸣的画作,重新呼唤了山水画的真实灵魂。他以雄厚的实力,在思想观念上、艺术上、情理上接通了传统山水画丰富的源头与现代山水画真实繁富的泉流,显示着山水画本体精神的回归和形式趣味多样性的态势。真正在山水画本体精神的自觉性、形式多样性、艺术语言的再提炼、个人创造性的体现和美学情怀的当代感等方面,给人以新的启示。

我无意崇奉燕鸣教授的创造为艺术的极致。然而,他的画作以博大、宏厚的生活底蕴和新颖而巨大的艺术表现的感染力震撼着人心,焕发了人们巨大的心理感受,显示着燕鸣艺术有着惊人心魄的生命力。他,才情疏落飘扬,风神跃然,正寿登颐期,人生与艺术已入佳境。他的艺术创造,他的艺术精神,对于我们更深层地体悟中国画艺术尤其是山水画艺术的真谛、精义,是带着根本性意义的。

 

梁鼎英 岭南美术出版社编审、原总编辑